【特別報道】彩蛋還是陷阱？我所經歷的期權往事
你和財富自由之間，可能就差一份靠譜公司的期權。
前不久，螞蟻集團宣布將啟動上市。官宣的當天，螞蟻大樓歡呼聲震耳欲聾，2000億美金的估值，妥妥的是新一輪互聯網造富運動。
2019年螞蟻集團內部期權定價大約為每股400元人民幣。有人推算，只要一個管6-7個人團隊的P7員工，為螞蟻集團服務四年，手里有3萬份期權，不算工資收入，僅僅計算期權收益賬面上就可以拿到1200萬元。
“熱鬧都是p8+的，有期權的不想干活了，沒期權的也不想干活了”，有螞蟻集團員工調侃。事實上，期權并不是大公司專屬，很多公司用這種激勵機制和員工強綁定，最大限度激發員工的積極性。
這其中，有人與公司共患難，上市時也享受百萬千萬的回報;也有人傾注了錢和精力，最后公司沒有估值翻倍，更等不到IPO，手里的期權變成了一張廢紙;更有人專做“職業上班族”，4年換一家公司，持有多家公司的期權以求收益最大化。
如果一定要給個定義，期權可能是一張彩票，隱藏了無限可能。
曾被“期權大餅”忽悠過，現公司二話不說給了股票
彭嘉 | 30歲 獨角獸公司市場人員 計劃上科創板
我也是最近才搞清楚，我拿著現公司的限制性股票，目前價值近百萬人民幣左右，雖然不多，但是畢竟是一份驚喜。
因為在前東家被“期權大餅”忽悠了，所以一直沒有抱很大的希望，但沒想到現公司是認真的。
前東家是做在線教育的，我2015年入職時是十幾號員工，當時公司向初始團隊承諾“大家都會有期權”。我非常信任引薦我進公司的導師，也是基于這份信任，對前東家老板的話也很相信，一門心思給他打工，結果到了年底薪資只漲了幾百塊。
公司后來發展遇到瓶頸，要轉型，我就離開了，臨走時，公司連我發的論文都給我除名了。至于期權，更是沒提，后來想想，全部都是口頭承諾，沒有簽署任何協議，當時我沒有辨別能力，還好只被忽悠了一年多的時間。
接下來就跳槽到了現公司，我算是100號左右的員工。剛進來的時候，像我這種剛畢業兩年的小白肯定是沒有期權的，后來因為連續的績效表現較好，公司直接以給優秀員工獎勵的名義給了我股票。老板甚至都沒畫餅，是財務來找我聊的。
雖然當時就告知我了，但是我一直不太了解規則，就連基本概念也是最近才弄清楚。聽一些做HR的朋友講，很多資深高端的技術員工非常在意這些。
這對我來說是一種鼓勵，也會增強我對公司的認可。不過即便是如此，也不會成為我跳槽的阻礙，因為我不是家里的主要收入來源，也不是頂梁柱，再者，不能對期權報太大期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誰也不能預測未來的市場行情。至于套現，那就是太長遠的事情了，如果將來可以，我可能會用來還房貸吧。以后換工作，我也不會強求期權或是股票，主要還是看工作的對口程度和自己的熱情。
在公司需要現金流的時候，我用年終獎換了期權
北北 | 25歲 小鵬汽車前員工
我在小鵬汽車干了一年，去年年底用半年的年終獎換了一些期權。
當時是按照10美金左右一股的價格折算的，算下來有幾百股，小鵬汽車現在剛完成C+輪融資，共計融資近5億美元，期權應該會被稀釋一些，但價格應該翻了一倍。我去的其實比較晚了，早之前入職的人，進去就有可能送數千或者更多的股票。
后來有一些人因為個人原因離開了小鵬汽車。當時換期權的時候，協議規定的就是離職可以帶走，因為是自己拿錢買的，那種贈予的期權，離職才會失效。我手里的股票就打算一直捏著，等到他們上市了再看情況交易。如果它能漲到特斯拉的一半，對我來說也是一筆數目不小的錢。
去年年終獎換股票這件事，據說級別比較高的人，比如說阿里P8這種對應級別以上的人，他的年終獎只能拿股票，職位越高責任也越大。像我們這些普通員工，可以選擇換股票或者拿錢，據我了解的信息，大部分人都選擇了拿股票。
這其實是公司變相保證自己現金流的一個方式，這個時候拿一個公司的期權，相當于是把自己的錢借給這家公司。所以這家公司老板的個人人品、影響力，公司發展前景等各方面，對員工的這個決策有很重要的影響，我自己是特別信得過何小鵬的。
對員工來說，平時即使你想借錢給老板都不一定有這個機會，對于優質公司來說，這也是員工投資它的一個比較重要的機會。這是一個互利共贏的模式。
在大家眼里，如果你真的了解電動車行業或者了解小鵬公司的話，還是會覺得這個股票肯定是會增值的。
據我朋友說，字節跳動也有年終獎換股票的政策，但是它們會明確地把估值算出來，然后拿你的錢來換股票。去年我朋友就選擇沒換，因為去年字節跳動給自己的估值大概有750億美元，他覺得太高了，就算公司發展得再好，短時間內千億美元可能也就到頭了，而且外部還有很高的不確定性，以后的增值空間不確定，數量少了也沒太大收益，不如早點把錢拿在手里。
我在小鵬換期權的時候，只給了10美元左右的單價，沒有按估值算，但是我了解到當時給我們換的單價跟一兩年前一樣，一直就沒有漲過，還是蠻厚道的。
期權就是一張大餅，而且可能是一個陷阱
高菲 | 29歲 互聯網公司員工
我之前作為早期員工加入過一家創業公司，當時公司剛開始創業，什么都是從零起步。老板每天給我們畫大餅，說公司如何有前景，三年要IPO，財富自由啥的。
公司的業務開展起來后，老板讓早期核心員工簽了期權協議，承諾給我們一定比例的期權，當然這個比例很小，是個位數。協議的意思是，未來三年內，我有權利以一定的折扣價格，向公司購買一定比例的股份，成為公司股東，但是行權條件很嚴格，比如要在公司待夠三年，而且要完成績效考核等等。
當時我很高興，因為老板跟我們說，公司已經估值5000萬了，1個點的股份就對應50萬，未來三年公司估值過億，那期權的價值也會更高。更重要的是，我成了公司股東，有了分紅資格，相當于也是公司的主人。
后來我發現，這就是一張大餅。這張大餅的巧妙之處在于，老板以期權的形式，把你變成了公司名義上的“股東”，這樣你就可以接受降薪、加班，以創業的心態去工作，對于老板而言，他以非常小的成本，獲得了一個能無限使用的勞動力。
問題在于，這張餅可能根本就無法實現，即便實現了，你能分走的也非常少。后來公司經營陷入困難，股東和準股東都降薪甚至自掏腰包幫助公司，無條件付出，放棄短期利益，去搏未來的超額回報。但后來項目沒做起來，沒有融資，沒有IPO，更沒有過億估值，所以我們手里持有的期權變成了一張廢紙。
所以期權也是存在陷阱的，核心問題在于它在未來能否兌現。如果項目在未來能做大，公司估值能增加，那期權就是有價值的，反之，期權就是無價值的。
不要被期權所代表的“股東”身份迷惑，公司老板或者大股東可以無條件為公司付出，甚至承擔連帶責任，但其實員工完全沒必要，即便你持有一定比例的期權，你跟老板的身份還是完全不對等的。保證眼前的利益，有時候更重要。
當然，期權其實也是一張風險憑證，它需要時間去兌現。像螞蟻集團這種員工大比例持股，公司估值幾千億美元的項目，畢竟是少數。對于這種項目，持有期權，就意味著拿到了通向財富自由的門票。
老板為穩定軍心發期權，其實沒有期權我也會好好工作
王強 | 29歲 電商廣告公司總監
今年4月，老板把我叫去辦公室，把期權的事落定了。雖然公司離上市還很遙遠，現在不僅工資沒變，手握百分之幾的期權，每年年底除了拿年終獎，就像股東一樣，還可以獲得公司排除其他費用以后相應期權比例的利潤分紅。
我沒有為期權犧牲什么，也沒有問他為什么這么做。我猜想一方面是受疫情影響公司第一季度沒掙錢，直到現在還在補第一季度的虧空，需要穩定軍心。另一方面公司在另一個城市成立了分公司，由同級別同事去負責，拿了股份，他為了公平也分給了我們。
其實沒有期權我也會好好做，有期權以后，現在好像是在給自己工作一樣，也算是給自己這3年的堅持和付出一個交代吧。
我們是在某二線城市的一家電商廣告公司。2017年2月我到公司時，公司營業執照才辦下來，我是公司第8個員工，崗位是銷售。之所以會選擇這個職業，是想改變自己內向、不善溝通的性格，老板是遠房親戚，也是覺得可以信任。
我起初業績真的很不好。從985大學畢業，之前做技術月薪再怎么也有一萬，開始來的兩個月接不到單，每月就拿1800底薪，持續了近半年。中間有兩次想過辭職，老板找我談話，“最開始做銷售是想改變性格，現在有變化嗎?”我回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有進步。他說，既然溝通沒有問題，積累客戶也不是問題，勸我把那一年堅持過去。實在做不出成績再離開。
他說服了我。做到第六個月，談客戶的成功率終于迎來一個小爆發，我的工資從2000，漲到5000，再到15000，最好的時候一個月拿了7萬。現在公司已經有100多人。2018年、2019年是公司發展最迅速的時候，連開了三家分公司，有很多職位空缺，公司初創時的幾位老員工有一半人升職，我也算是趕上好時機，一級一級走到了項目部總監的位置。
很看好這個行業，也喜歡公司氛圍，從2017年那次和老板的談話后，我就從沒想過離職。如果有一天真要離開，可能會因為期權的事猶豫吧，不過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了。
也沒有想過期權套現以后要做什么，就交給媳婦吧。
熬了十年終得上市，但也沒有“范進中舉”的感覺
Aloys | 42歲 互聯網公司SVP
我任職SVP的公司是前年在納斯達克上市的。最初加入公司時，我就有期權，對公司有3-4年上市的期盼，后期上市進程沒那么順利，我個人也就在這方面慢慢淡然了。
在我工作十年的時間點上，得知公司上市的消息，當時挺興奮的，不過也沒有“范進中舉”的感覺，倒是覺得還有努力的空間，畢竟上市后的業績才是支撐股價的關鍵。來公司不久的同事更興奮，對他們來說，很輕松，運氣很好。
我在上一家公司也有期權，不過因為業績不行，執行期權后沒有多少錢，所以對這家公司沒有過多期望。再加上這家上市后的股價離預期還有一段距離，當時就沒有套現。最近套現了其中一部分，我直接放到基金里面了。
但是期權不是我留下的主要因素，我主要關注的還是業務方向有沒有興趣，公司氛圍怎么樣。我的經驗是，不完全盯著期權，反而在工作上更專注，心態更好。上市公司本來就是少數，上市后股價狂漲的更是少數，想清楚這一點還是比較重要的。
期權分配從公司角度肯定是試圖接近更合理的，否則不僅起不到凝聚大家的作用，還會成為分崩離析的催化劑，但分配時考慮的權重因素比較復雜，對新加入的人來說，公司主要拓展的業務方向對應的員工肯定拿到的激勵相對多些。
這種機制現在很普遍，在國外上市的，現在采用RSU，直接給股票，會比期權更實在一些，選擇公司時有這種機制肯定要考慮的，幸運禮包啊。
聽說過一個有意思的期權故事，一個小公司被收購后，所有員工都有一些期權，但是這個母公司上市遭遇挫折，期權在大家眼里成了廢紙，有人以收廢紙的價格收購了這些期權，若干年后這個公司上市了，此人大賺一把。兩三年后，同學公司轉型，資金困難，她將部分資金投入成為股東，這個公司后來居然在國內創業板上市，股價暴漲，此人在公司披露信息中是查得到的股東，成為期權故事中的傳奇。
有股票很重要，但退出時機同樣重要
梅博士 | 39歲 投資人
我是做傳統能源生意起家的，做了21年，很早就財富自由了，后期開始投資合適的互聯網領域的項目，這些對公司和我個人的財富增長、對產業的發展而言都是錦上添花的。在我的投資經驗里，選對項目很重要，有多少股票重要，但是退出時機同樣重要，這是一門科學，也是一件技術活。
我們在2012年和2013年投資了一家現在也是絕對頭部的互聯網公司，連續進入了三輪。這家公司算是我們比較成功的投資案例，但遺憾的是，退出時沒有選好最佳節點。
這是家在港股上市的互聯網科技公司。眾所周知，在大陸地區，市場會對市盈率進行嚴格控制，同一只股票在內地和香港的市盈率對比，香港會更松一些。因此，本身大家對市盈率的爭議就比較高，公司在上市的時候發行價基本都會做到最高，所以導致很多互聯網科技公司在上市后股價下跌。
這家公司也不例外，發行價是70塊，后來一度跌到不足40塊，甚至跌停過。當這只股票漲到接近70塊的時候，我們決定把它賣了，落袋為安。但沒想到，這只股票最近突破了200塊港幣。
我投資的另一比較成功的案例也是一家互聯網細分領域第二梯隊的企業。對于這樣的企業，并購是實現變現的最好方式。2015年，我們把這個項目的估值做到了8個億，最后換來了將近5個億的現金，直接管控過來。后來這家公司的股價從7塊多一路飆升到15塊。
我一直建議真正的互聯網創業者，一定要先去學好兩門課程，公司法和公司治理。至于期權和股票的分配，我覺得投資人可以給創業者提供支持，但絕對不能越俎代庖代他做管理，應該做到盡量幫忙但不添亂。期權方面，每個互聯網公司的發展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應該放權給創業團隊，讓他們去按照合理的結構做設計。我們要的只是答案，而并不是一個設置規則的人。
期權是投資，也是一場“賭博”
周裝 | 33歲 創業黑馬在線課程產品運營總監
我2018年加入創業黑馬，公司在2017年上市。入職前的溝通，薪資除了現金也談了期權，這家公司并不是全員持股，采取的是合伙人制，員工必須成為公司的合伙人，才有資格獲得公司的期權。所以我是在入職公司滿一年之后才拿到的期權。
其實現在回想，期權在入職前就是一場“賭博”，自己能不能成為公司合伙人，能不能拿到期權當時都是未知數。所以入職前現金部分只能按照高的形式來談。一年之后，我被評為公司合伙人，拿到了期權。因為公司的整體市值不高，所以到手的期權折算成現金也不多，我覺得還是形式大于實質吧。
我也遇到過一家獨角獸企業，給員工發了期權，因為公司高層的變動，現任不買前任的賬，直接一票否決前任領導發放的所有期權。中間涉及到在職員工和離職員工，直接一個郵件就算通知到位，但是離職員工的公司郵箱早在離職的那一刻就注銷了，也就是說發的那些郵件永遠到不了收件人手里。事情暴露后，離職員工們拉群維權，極大影響了公司在圈內的口碑。
如果說現金是對專業能力的認可，期權更考驗的是投資能力，投資就有風險。
現在很多企業都在提扁平化管理，全員持股。初衷都是為了吸納更好的人才，創造更好的業績，但是大量的公司期權發出去了，并沒收到理想中的效果。
如果公司沒了公平，員工看不到上升通道，大家就會覺得你給再多期權公司也沒戲。前途不是老板口中的愿景，而是自己能實實在在看得見的升級路徑。
期權激勵并不是直接告訴員工，你在這里待多久就能拿多少期權，而是告訴他完成多少目標、達成什么業績，就可以兌換多少期權。將期權是對過去業績的獎勵，以及對未來產出的定金，讓大家更有憧憬。畢竟這年頭，有盼頭的日子過著才香。
期權是上班中的彩蛋
楊帆 | 30歲 互聯網公司員工
我2015年來到現在的公司，當時公司還比較小，入職的時候按照流程給了我3000份期權。我當時看重的是薪資，對期權還沒什么概念。后來幾年，公司在一些升職的節點又陸續給了我三波期權，我現在的職級是8級，有大約7000份期權。
不過這些期權都是分四年左右陸續解除鎖定，一般第三年第四年歸屬的才是比較大的數額。最近我們內部流傳的行權價格是50美元一份，折算下來我的期權大約價值100多萬。
我是在工作幾年之后才發現期權越來越重要。尤其到了2018年，公司的盤子越來越大，估值變高，上市之后帶來的收益甚至會超過工資，我這才意識到期權是創造財富的一個核心方式。
期權對我來說倒是沒什么束縛，各公司的期權通常是分四年歸屬到賬，固化之后就完全屬于自己了，離職也可以帶走，在合適的節點可以跳槽。
現在有一類人，叫"職業上班族”，在一個公司只待4年，因為4年時間他的期權就固化了，職級如果比較高的話拿到的期權也不少。所以他們在不同的公司都有期權，相當于把雞蛋放在多個籃子里，自己可以不停地獲得收益。這其實也是讓自己收益最大化的方法之一。
我有時候還挺羨慕這種人的，覺得他們想的比較清楚。但是我比較重感情，現在跟團隊成員相處的都不錯，待遇也可以，為了去拿別的公司的期權跳槽感覺也不值得，就沒有動這種念頭。
不過也有比較坑的情況，我有個朋友在一個創業公司待了10年了，公司給了他200萬份期權，預計價值200多萬，想象空間并不大，放棄又太可惜了。到現在他還在撐著，如果近兩年公司還不上市，他可能就要回老家了。
現在我們同事們都有點等不及公司上市了，套現了這個錢才能從一個虛的數字變成實在收入。當然了，上市之后也有股價高低的不確定性。以前我認為期權是意外之財，現在它代表的是我對公司的信心，這也是我上班中的彩蛋。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彭嘉、北北、高菲、 王強、Aloys、 梅博士、 楊帆為化名)
來源：燃財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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