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dows Azure簽名墻里的昨天
(一)
1996年的北京。
上高中二年級的左玥,代表崇文區參加市一級"四通杯"青少年計算機程序設計競賽,得了一等獎。
據左玥回憶,在去參賽的路上,輔導老師還在吐槽,多跑了一趟西城區。
高中時期的左玥
左玥也不是第一年拿獎了,他知道,人家海淀區對編程競賽的輔導早都是師生一對一了,非常重視。
1996年,方磊也在北京,他就讀于清華大學電子工程專業,念大二。
1996年,方磊在清華
高中時,左玥最愛看《大眾軟件》和《電腦報》。
一篇科技報道給他留下深刻印象,是關于美國微軟公司的辦公大樓。
記憶中:“大樓是十字結構,這種設計賦予室內極好的采光,讓工程師享受開闊的視野。公司依據工齡的長短,而不是按職位級別的高低,來安排座位。資格老的人可以比leader先挑座位……”
左玥,為之神往。
1996年,《大眾軟件》雜志
七八年后,左玥結束美國德州農工碩士的學業,乾坤大挪移般地坐在當年報道里提到的辦公大樓里。
當時的感覺,怎么說呢?
頗為魔幻。
方磊比左玥晚一些進入微軟,美國弗吉尼亞理工大學博士畢業,微軟是他博士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
方磊的專業方向是解決軟硬件設計的驗證問題,他本該選擇一家芯片公司,給硅谷老資本家們踏踏實實干一輩子。
但是,在那個時間點上,方磊發現有一家研究機構,將芯片上的驗證技術,用于驗證計算機程序的正確性。這家機構,就是距離美國西雅圖東部不遠的微軟雷蒙德研究院。
剛入職的時候,方磊先給嚇了一跳。
一名微軟員工對方磊說:“我們這里有個秘密項目,現在不能告訴你做什么,上班第一天,才能告訴你。”
“什么?”方磊一腦袋問號。
那位同事,沒有看出方磊的情緒,單純想表達內心的自豪,又多說了幾句:
“我們會開發一個東西,讓全世界人人都可以開發一個谷歌地圖(Google Map)。”
彼時,微軟處在Windows的時代,云計算遠在天邊,困惑是情理之中。
云計算在左玥心里是一顆種子。
2009年,一次微軟全員大會上,左玥見到了比爾·蓋茨和鮑爾默。
這種大會往往在大型體育場召開。開闊的天與地中,一個幾分鐘的demo在大屏幕上一閃而過,卻讓他兩眼放光。
他牢牢記住了一個名字:Red Dog(紅狗)。
后來,左玥才知道,那是微軟云早期的Code Name(代號)。
不僅僅是左玥,紅狗是多位微軟技術大神心中的羅馬。
條條大路通羅馬,方磊則“生在”羅馬。
方磊剛剛找到工位坐下,leader就像給入伍的士兵配發手槍一樣,給他發了一雙紅色的球鞋,一件紅色的夾克外套。
“恭喜!你成為了紅狗的一員。”
方磊學歷亮眼,又是博士畢業,一邁進微軟就被分配到了微軟云計算團隊。
此時微軟云是一個孵化在微軟雷蒙德研究院的產品。
當年,微軟Windows版本迭代周期以“年度”計算。中午在公司草皮上踢完足球,洗個澡,到了四五點,很多人都下班接孩子去了。
這種工作節奏,真是愜意。
微軟,仰仗著市場地位的優勢,企業文化沒有必要狼性。
而紅狗則與眾不同,彌漫著初創企業戰斗力爆表的荷爾蒙,拼命是團隊主旋律。
在戰場上,戰士只需殺敵就是英雄,而將軍則需要打贏戰爭才是。
命運之手,將云計算的初創團隊交給了53歲的Ray Ozzie(雷·奧茲,下文簡稱“雷神”)。
雷神是微軟云Azure最初的設計者。
Azure一詞的意思是,“晴天時,天空的顏色” 。
微軟的技術先知們在西雅圖召喚諸神,在萬里無云的藍色天空下,相信云計算將顛覆世界。
雄心壯志,以酒酬神。
雷神以美國西雅圖當地紅狗啤酒來命名,這就是Azure最初開發代號的由來。
一般而言,微軟內部的保密項目會有一個代號,否則張嘴都不知道怎么叫。
紅狗啤酒,顏色呈金黃色,口味順滑,1994年推出
那時候,方磊已經扎進去了,而左玥的脖子還伸得老長,心里唯獨惦記著紅狗。
左玥本來可以直博,他也通過了博士資格考試,但是,他情愿只要研究生學位,就著急奔向工業界。
他坦言,自己的天賦不在學術界。
于是,他先去英特爾實習。
說來湊巧,當年的英特爾因為IA64架構,被AMD的X64架構按在地上一頓胖揍,所有的招聘名額都凍結。
湊巧說來,左玥來到了微軟,在一個Windows的存儲驅動設備團隊里挑大梁。
他一干就是三年,一路火花帶閃電,級別升到了5級(共1到10級)。
某天,他的老板休假,一封郵件自動轉發到了他的郵箱。
事情是一個小事,但是來信人的郵箱又給他一個手摸電門般的感受,Red Dog(紅狗)。
他曾經在權限范圍內尋找“紅狗”的信息,這一次,送上門了。
除了來信人的級別很高,他發現一件神奇的事情,居然這個人同組成員的級別都是8級。
一個什么樣的團隊會有如此之高的“大神密度”?只在睡了一覺后,左玥便要求面試這個團隊。
面試的結果并不如意,紅狗面試官認為左玥資歷尚淺,原話是:“太年輕了。”
連左玥最拿手的編程也成了紅狗大神們不入眼的技能。
據說,紅狗的早期代碼都是大神親自上手,年輕的工程師們則在外圍“觀(da)賞(za)”。
彼處,挑梁。
此處,打雜。
反正,左玥是被紅狗迷住了,他不在乎干啥了,他就是要待在紅狗。
其實,左玥的內心里,怎么甘心打雜,他一直在等待機會。
運氣只留給有準備的人。
某一天,紅狗內部兩個部門的老大掐架,掐得影響了開發周期,眼看時間就不夠用了。
leader一路小跑,來問他:“左玥,你不是說能編程嗎?”
這真是有意思的一句話,高中就參加編程競賽的左玥一直視編程為美學,能忍受別的丑,就是不能看見代碼丑。
左玥點點頭。
“那給你一個機會。”
這次機會讓左玥抓住了,接下來的兩個月里,他在工位上白天黑夜地編程,頓頓披薩配可樂。
而送披薩的人,是他的leader。
產品,如期發布。
這時的左玥,長吁一口憋了好久的氣。
終于,他的一只腳踩進紅狗的核心開發工作里了。
補充一點介紹,紅狗當時分了幾個大團隊。
包括左玥所在的OS(操作系統),Fabric(負責分布式),XStore(存儲),方磊所在的MDS(數據中心度服務器監控和問題診斷)部門等。
(二)
命運總是吊詭,實力決定一切。
參加微軟云計算第一戰的戰士們,都有站在戰場獨一無二的資格。
科技巨頭里,亞馬遜公司精明強悍,披星戴月出發。
微軟公司反應遲鈍,但也跟上。
谷歌,則最為后知后覺。
也許有人留意到了,谷歌云有虛擬機的IaaS的時候,都到2010年了。
從上個世紀開始,無數人對個人電腦的回憶,一個是用貓(不吃貓糧的貓)撥號上網。
一個是Windows默認桌面壁紙的草地、藍天和白云,自帶一層琥珀色濾鏡。
透過Windows的視窗,云,始終在微軟視線之內。
毫無疑問,云計算,是微軟的未來。
而比爾·蓋茨在思考的問題是:孰執牛耳?
在蓋茨心中,若要評選全宇宙最頂尖的程序員,排在前5,且活著的程序員中,必有雷神。
雷神,生于1955年。
2005年,雷神已經50歲了。
得知雷神要來微軟時,蓋茨說道:“23年了,我一直想他能來,今天終于實現了。23年了,如果只能雇用一個人,那一定是他。現在他來了,微軟終于有救了!”
多年來,能得到蓋茨如此評價的,唯有雷神一人。
《連線》雜志標題:雷神拯救微軟
雷神的一生,是半部計算機軟件史。
大致劃分,他的前半段是Lotus Notes之父。
Lotus Notes是1996年開始流行的殺手級應用軟件,后被IBM公司重金收購,幾乎是同類軟件的代名詞。
后半段,他用云計算改寫微軟公司歷史。
老牌軟件帝國的上空,聚起夾雜響雷的濃黑風暴,云計算要來了。
說得難聽一點,微軟再不跟上,就歇菜了。
簡單理解,云計算=互聯網+軟件。
互聯網是敏捷,軟件是穩定可靠。
云計算,兼而有之。
比爾·蓋茨也知道,微軟那些老牌純軟件部門,思想保守,不懂互聯網。
他坐在一眼掃盡天邊海景的落地窗前,派出一支獨立作戰的精銳部隊,不受陳舊事物的束縛,去闖,去創新。
早期Azure的身份是一個高度機密的云架構產品,在微軟雷蒙德研究院內部孵化。
雖然組織決定,抽調微軟雷蒙德研究院的精兵強將充當技術骨干;但是,在放人的時候,很多人都不爽。
紅狗一上戰場,就享有美國西雅圖“夜總會”的美名,夜里總開會。
夜里一二三四點都有可能上崗,方磊的BP機時刻帶身旁,人肉7X24小時on call在線。
熟悉的來電號碼一顯示,方磊的腎上腺激素就直往上飆。
“(電話號碼)又是90或者 91區號。”驚嘆號,彈幕走一波。
因為這兩個區號,是印度打過來的,肯定是晚上出事了。
在Azure的字典里,找不到“輕松”兩個字,但它也迎來了破殼的曙光。
孵化結束,決定去處,微軟特意調整組織架構,配資源,給支持。
終于,在2009年11月,PDC(微軟專業開發人員大會)宣布了一系列大動作,其中就包括Azure在2010年新年第一天上市。
當時的微軟,在“軟件+服務”戰略下,分成三大部門。首屈一指Windows,Office屈居其次,這都是響當當的大山頭。
另外,還有一個服務器與開發工具事業部(Server & Tools Business,簡稱STB)。
微軟的元老及總裁 Bob Muglia(鮑博·穆格里亞)曾擔任 STB 部門的領導。
組織決定將雷神領導的紅狗,并入STB部門。
于是,一個新的大部門問世,Server & Cloud(服務器與云計算)。
獨家內部消息,微軟“A+B”結構的部門,都會把盈利的部門放在前面,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是“服務器&云計算”。
還是獨家內部消息,合并剪彩大會上,歡天喜地的音樂走起,領導安排氣氛組上崗,仿佛公司里許久沒有這樣大的喜事了。
是,高管的發言稿才念了幾句,Azure的老人們就嘩啦啦起身,集體撤退,留下空蕩的桌椅。
他們腰板倍兒直,仿佛人人都是八十萬直男禁軍總教頭。
只嘆美人遲暮,不許英雄白頭,誰料想,比爾·蓋茨任性退休,接棒的不是雷神,而是鮑爾默。
微軟,迎來鮑爾默時代。
一朝天子,一朝臣。
舊時由雷神領導的紅狗,交接的新領導是一位印度人,再由這位印度人向高管BobMuglia匯報。
Bob Muglia是微軟元老,在微軟23年。
領導Office、Windows NT開發,管理Windows Server、SQL Server、Visual Studio產品等等。
他人生的上半場,胸前掛滿了微軟軍功勛章,后面我們還會談到他下半場的神操作。
2010年10月,媒體曝光鮑爾默的備忘錄:“雷神將從微軟退休。”
雷神一心想給微軟留下一份不朽的遺產,多少年后回望,事實上,他也做到了,日后正是微軟云計算扶著微軟公司沖上萬億美元市值。
雷神Ray Ozzie作為最后一位微軟首席軟件架構師載入史冊。
此后,微軟不再任命新的首席軟件架構師。
“我喜歡軟件,因為如果你能想象一些東西,你就可以構建它。”雷神金句
(三)
云計算的變革不僅發生在微軟,也發生在開源的江湖。
談云計算,不能繞過容器技術,也繞不過世間的一種開源軟件,名叫Docker。
它的形象,是一只游泳的藍色大鯨魚,背上馱著很多箱子,像一個海上快遞員。
可愛的“大鯨魚”,譚婧繪畫
很久以來(其實也沒有多久,為了營造講故事的氣氛),容器與Docker是兩個一直被混用的詞。
容器是種思想,Docker第一個用技術實現。
容器的英語是Container,這個英文單詞還有另一個意思,集裝箱。
有了集裝箱(大約1956年),就有了貨物運輸的標準,所有的船、路、橋、港、道都按一只箱子的標準建配套。
《經濟學家》雜志說:“沒有集裝箱,就沒有全球化。”
這下容易理解了,為什么大鯨魚背了很多集裝箱(容器)。
不深究技術細節,Docker就好比一個水桶,軟件開發者把隨身物品裝在這個桶里。
搬家的時候,水桶一提,直接走人,也可以在同一臺計算機上放很多個水桶,數以千計萬計也可以。
而容器,是軟件打包和運行時的格式,開發人員可以把隨身物品(軟件)打包成鐵桶、木桶、飯桶,這個看個人喜好,口味重的可以選馬桶。
這是工業界第一次能夠以標準的方式,在不同的IT基礎設施之間“搬運軟件”。
2020年8月17日,美國強迫華為、海康威視、大華、科大訊飛等實體清單上的中國企業和Docker商業版說拜拜。
可見,“桶”的江湖地位,不能小瞧。
當年(2007年11月),長著濃密胡子,五官清秀,有點小帥氣,對摩托車有濃厚興趣的Solomon Hykes(所羅門·海克斯)和幾個哥們,創立了dotCloud公司,Docker是這家公司開發的一種工具。
看見“Docker”這個單詞,一口英國腔的碼頭搬貨師傅們,直呼內行。
公司早期員工承認,他們確實借鑒了物流行業用語,碼頭裝卸工。
剛開始,虧損很正常,后來慢慢地就要倒閉了。
開源的世界里的項目,有一種套路,就是那些不想做了、做不下去的項目,就開源放生吧,賺不上錢,搏一把名氣。
2013年3月,反正公司也要倒閉了,就把Docker開源了。
世事總無常,誰料想,這次開源成了人類IT歷史上增長最快的開源項目,公司也趁勢起死回生。
軟件江湖的底層世界里,事實工業標準才是武林盟主,所以,容器自打出生之日起,就在向標準和統一一路狂奔。
走過容器技術大融合的“春秋時代”,容器產品的競爭也拉開“戰國”的序幕,多家競爭對手開始拿出更新、更好用的容器工具。
前任明教教主陽頂天說:“誰不想千秋萬代,一統江湖呢?”
武當、少林和峨眉,嘴上異口同聲說:“邪教。”
背地里,齊刷刷默默點頭。
2014年,谷歌啟動“舵手”項目,也就是耳熟能詳的Kubernetes,來自希臘語,簡稱K8S。它是一種容器管理工具。
簡單說,就是桶多了,得管理。專業說法是,完備的集群管理能力。
誰也沒有想到,K8S迅速成為開發者新寵,這為日后一統天下埋下伏筆。居然有一日,它的勢力范圍,比所有競爭者的加起來都要大。
居功者易傲,2020年12月,谷歌竟然一腳將 Docker 踢出了K8S的微信群聊,不帶它玩了。
Docker一路跪滑、仰天長嘯、淚流滿面。
K8S現在流行了,就要把下面管理的東西替換掉。到哪去說理?
權力就像房地產,位置是一切。
軟件上層被統治了,沒人關心下面怎么跑了。
這就像沒人知道,北京王府井大街上的手機基站上面跑的啥網絡協議,群眾們只關心是4G,還是5G。
毫無疑問,容器技術是公司軟件部署的基本框架,也是云計算的核心技術之一。
從Docker的生死簿上,能看到一個越來越標準化的軟件部署運行環境。
車同軌,書同文,趨勢無法逆轉。
生存,是嗜血叢林里的不二法則。
標準,是軟件世界里的不二法則。
在云計算和人工智能主導的第四次工業革命背景下,軟件部署和運行環境標準化的槍響,刺穿耳膜。
統一才能讓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技術軟件的大規模產業落地變得更容易。
這里要插入一小段歷史注解。
企業最開始的架構,是IBM的大型機、Oracle數據庫說了算,幾大傳統廠商統治了IT生態好長時間,生意好比印鈔機。
這一代,被稱為傳統企業架構。
后來,天空飄來,公有云。
公有云是另一套架構,比如計算和存儲分離,擴展原理和機制也不一樣。
架構不一樣,企業上公有云,要重新設計。
簡單搬遷,發揮不出公有云的威力。長租機器的說自己是云計算,可恥,不配。
這期間,不少企業將私有云和公有云一起用。
私有云里的虛擬機、容器管理平臺的接口、虛擬化、網絡等,都和公有云里的越長越像。
兩個架構磕CP,越磕越像。
云原生是一類技術的統稱,忽略技術細節,簡單說,就是公有云和私有云的應用接口都一樣了。
那么,在這個接口上開發應用程序就方便了。
如今,應用程序是大多數企業賺錢生意(俗稱“業務”)的生命線,需要快速高質量部署。
架構統一的趨勢,代表了公有云一統天下,那那那那那是已經不可能了。
無論是什么云,所有的應用在上面跑都是一個姿勢,無縫、平滑、跨云。
這個才是未來的IT大生態應該有的樣子。
馬斯克一聽,趕緊看了看特斯拉云上自動駕駛數據,暫時還沒有泄露。
云原生的趨勢,不是突然冒出來的。
容器鋪平了標準化的道路,箱子的思想還在改變世界。
(四)
多年后的創業之路上,方磊和左玥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容器的技術路線,這是自然中的必然。
雖然左玥的產品靈雀云ACP(也稱容器云平臺),是云原生技術的私有云,方磊的產品DataCanvas(中文名,數據畫布),是機器學習平臺。
可以看出,紅狗背景的創業者,他們從創業的第零天就認為容器和容器周邊的技術將顛覆整個IT,這個就是云計算的未來。
我們把故事線拉回到微軟,雷神Ray Ozzie退休了,Azure的老人們都受到了排擠。
方磊選擇了去必應搜索部門。左玥也就此別過,回到了原來上班的老部門,Windows。
可想而知,他習慣了紅狗那種創業公司節奏,就很難回到穩定緩慢的軟件開發節奏中。
至此,在微軟工作了九年后,左玥毅然決然回國,回到闊別已久的北京,于2014年10月創業。
2015年7月2日,《新京報》記者拍攝左玥在辦公室
這時候,必應搜索進入到“陸奇時代”,沈向洋是左膀右臂,有才華的華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用。
2011年底的時候,美國數據科學家是非常緊俏的,若要在領英網站上如實寫上職位,獵頭能把郵箱塞爆,因為人數太少了。
此時,方磊成為了必應的數據科學家。
陸奇揮一揮衣袖,必應搜索的市場占有率就奇跡般地觸底反彈,從8%追到20%多。
2020年1月11日,陸奇在演講
不得不說,也就微軟能死扛著搜索業務這只吞金獸,花把大錢,正面硬剛谷歌。
谷歌與微軟的搜索大戰,舉世皆知。
強大的對手,才能成就偉大的戰役。
沙盤視角下的谷歌,已經發明了三大核(niu)心(bi)技術:Google Big Table、Google Map Reduce和Google File System。
微軟在基礎架構上扮演一個緩慢跟隨者的角色,跟在谷歌屁股后面。
說得難聽一點,微軟落后谷歌18個月。
另一方面,論互聯網搜索,谷歌的流量大得像山洪,必應的則小得像山泉。
親歷沙場征戰的體驗,是任何頂級學者、頂級課程都傳授不了的。
有時候,為什么有的技術水平排在所有人的前面,是因為你的需求也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谷歌每一步都領先必應,比必應更快地碰到困難,就更快地有資格解決。
如果連見都沒有見過,何談解決?
技術能力和工業需求,彼此成就,形成雪球效應,在長長的雪道上,球會越滾越大。
工業需求給計算機技術創造的機會,有時候勝過一切。
必應搜索會坐以待斃?把這句話“換成”肯定語氣,會引發場面失控。
微軟西雅圖雷蒙德研究院的科學家和工程師,眼里布滿紅血絲,猛地起身,多名彪形大漢也招架不住。
他們眼神里寫滿了:“有種,你再說一遍……”“我技術架構比你慢,能不能算法比你強?我微軟西雅圖雷蒙德研究院,可不是吃素的。”
此時,微軟的“周郎妙計”是用算法彎道超車。
于是,微軟大煉鋼鐵的時期,熱熱鬧鬧就來了。
研究院里熱火朝天,大煉模型。雖然當時的投入,跟今天的人工智能超大模型的投入不能比,但是,也大搞了一段時間。
結果,發現這個思路不是很行。為什么?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算法未動,系統和架構先行。
系統和架構究竟有多重要?
把底下的系統打扎實了,上面的算法才能玩轉了。這是方磊親身經歷的教訓。
架構怎么煉成的?架構可以有不同選擇,有優劣之分,會經過競爭形成穩固的架構。
隨后,在走向穩固架構的過程中,要橫穿兩次死亡幽谷。架構選錯了,后面就沒戲了。架構選對了,才有機會比拼架構之上的產品。
算法為王的想法,在科技巨頭搜索戰這一輪就破產了,因為算法沒有護城河。
歷史學家說,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在AI人臉識別算法公司融資額“上天”這一輪,又驗證了一遍。
歷史不會重復它的事實,但歷史會反復重現它的歷史規律。
方磊和左玥擦去臉上的汗水與塵土,戰火會塑造一個人終身的“產品價值觀”。
方磊(左二),鮑爾默(右一)在討論工作
(五)
2012年的時候,方磊很想創業。
微軟這幫哥們兒一起吃飯,都拍著胸脯表態:“方磊,只要你去創業,我們都跟你干。”
說白了就是,圈子里大家都認同方磊,但是方磊的人格魅力還沒有遠渡重洋,傳播到中國。
在他的圈子里,有的是能在谷歌、臉書、微軟帶領30到50個人團隊規模的技術管理人才。
在美國,他們一年能賺七八十萬美元,加上美國股市又好,家里兩只狗、兩個娃,兩套房子、兩輛車,都是標配。
可是回國,就沒有圈子,沒有幫得上忙的朋友。如果硬把美國的哥們拉回中國,恐怕要和哥們的老婆翻臉,和孩子結仇。
友誼都是塑料的嗎?并不是。
方磊也有同樣的顧慮,不愿意給家庭換生活環境。
左玥則說,雖然微軟公司在美國和中國兩個國家都有生意,但是他從沒有接觸過中國的同事,也不在微軟中國的人脈圈里。
回國時,差不多“舉目無人”。
陳愷(左一),左玥(右一)與好友在聚餐
左玥和同樣出身于“紅狗”的陳愷,兩個人,操持創業。
陳愷是靈雀云的CTO。
陳愷曾獲美國華盛頓大學計算機碩士學位,在大規模計算和企業級云平臺領域擁有超過10年的經驗,曾任 Azure 云平臺首席架構師。
巧了,方磊和尚明棟,也是兩個人。
尚明棟曾在Windows Server Core team 團隊工作,也是在STB,Bob Muglia管理的那個部門。
尚明棟參與了微軟下一代數據中心數據傳輸和存儲的可靠系統方案,也是smb協議的作者之一。
尚明棟(左一),方磊(右一)與好友在微軟工作期間合影
方磊的創業是從一個機器學習算法用作情感分析的項目開始的,客戶是美國的Answers Corp公司。這是一款美國大眾版的知乎。
用戶會提問,T恤衫染了紅酒怎么洗?也會在這里吐露對商品的評價。
2014年10月,產品上線,是分析某種商品的群眾評價的。
那時候,把數據放到AWS云上,在Hadoop集群上面跑機器學習算法。
做產品的同時,也要融資。
方磊在美國融資的辦法很直接,給領英前100名的風險投資人寫信。后來,排名20到50的都回復了。
前20名沒有回復的原因,日后也找到了。風投都已經搶了賽道,出手投過一些公司。
投資過阿里巴巴的AME Cloud Ventures投資公司,其創始人楊致遠對方磊的創業思路很感興趣,因為他們投了容器。
路演時,就眼前一亮:全容器機器學習平臺。
共識,有時就是確認眼神。
用機器學習做分析是個非常復雜的異構系統,Python、Java,還有SQL 代碼同時存在,Docker會標準化整個流水線。
Docker和容器的威力,知名投資人楊致遠也看到了,他既投產品,也投生態。
彼時,投資過亞馬遜公司的投資基金Madrona Venture Group的負責人Matt McIlwain也對此興致勃勃。
方磊作為機器學習平臺的創業者,其早期思路在2014年10月寫給Matt McIlwain的信里表達得十分清楚。
2014年,方磊寫給Matt McIlwain電子郵件
方磊寫道:
創立動機是讓數據分析大眾化。這方面的主要挑戰是:
沒有“標準格式”。
所以,軟件很難打包交付,很難消費、交換、分析數據。回顧軟件發展史,標準化是軟件商業化的先決條件。
復雜性。
數據分析平臺和在它之上啟用的新應用程序將會越來越復雜。從多數據源,到敏捷建模迭代,臨時工程是短期狀態,是不可持續的。
基礎設施的發展。
我們正處于云計算、虛擬化甚至容器化的時期,基礎設施演進是快速變化的。數據分析平臺在這種趨勢下,如何立足?
我們采用Docker容器作為面對這些挑戰的完美解決方案。容器是分析打包和運行時的格式。這是工業界第一次能夠以標準的方式在不同的基礎設施之間傳送、使用和交換分析。
一旦人們接受了這一點,障礙將大大降低。
一方面,社區和生態系統將建立在“標準”之上。另一方面,將容器作為分析平臺的基礎,也順應了基礎設施層面的容器化趨勢。
DataCanvas是方磊公司的名字,也是產品的名字,是基于容器基礎的機器學習平臺。
方磊在信中談道,在標準格式和運行環境就緒后,名叫DataCanvas的產品提供可視化編排,幫助人們克服復雜性。
DataCanvas總體上處于一個非常獨特的位置,利用容器技術和引入最佳編排工具來解決主要挑戰。
假設分析軟件像書本,DataCanvas就是一個電子書閱讀器軟件。
它可以讓你方便快捷地存取書。容器化就是像書一樣的文件格式(比如pdf)。
這些書是以標準格式出版發行的,人們可以通過電子書軟件查看。
這正是數據分析平臺應該做的事情。
數據的分析和處理軟件,一直是人們愿意付費購買的內容。但他們需要一個偉大的工具來使用它,而且這種用法是有標準格式支持的。
產品策略方面,現在你可以看到我們的策略很明確:
a.標準化
b.做引擎
c.建生態
后來,容器標準化了運行環境和部署。
快遞員大鯨魚Docker實現了箱子改變世界的夢想,成為了標準。
再后來,用容器跑人工智能模型的推理上線成了一頓操作猛如虎的標準了。
很早期就選擇了Docker的人,選對了技術路線,俗稱,穿越了“死亡幽谷”。
美國的融資,被一個好消息打斷,尚明棟在北京融到錢了,天使輪。
方磊按下了回國的確定鍵。
“.io”是很受極客喜愛的域名,暗指In/Out方磊早年融資方案
(六)
人賺不到認知以外的錢,高端玩家,出道即出位。
Bob Muglia的上半場,曾作為微軟執行副總裁、Azure執行高層。下半場,憑借對云計算的深刻理解,躬身入局云數據倉庫,游戲從頭開始。
2012年,Snowflake公司成立。他在那時候的選擇,很可能是看到了數據軟件公司和云廠商博弈的火苗。
誰能博弈成功,誰就能創造神話。這句話也可以理解為,云計算一個新里程碑,出現了。
博弈的邏輯是這樣,公有云廠商希望從IAAS層往上走,迎接PAAS層的市場,尤其是一些基礎型的軟件,比如數據庫、算法平臺,是兵家必爭之地,云廠商財大氣粗,定有同款,很難正面硬剛。
隨著云原生的腳步,部署環境越來越類似,云計算生態迎接一個叫做“多云”的全新時代。
新時代,云上基礎架構必然升級。企業需要能根據不同的業務場景,按照策略或需要將應用負載部署到任意一個云平臺中,而不被特定的底層架構所綁定。
2020年9月,美股奇跡,Bob Muglia造。
Snowflake公司上市第一天的市值就突破了700億美元,外媒煽風點火,鼓吹:“千億市值,近在咫尺。”
這是美股史上規模最大的軟件公司IPO,由一家云數據倉庫公司創造。這也是第一個完全跑在多云環境的閉源商業軟件。
多云戰略,也有人稱之為“云中云戰略”,是博弈的結果,也是發展的必然。
Bob Muglia的精氣血,造就了Snowflake公司。
Snowflake喜歡說“a datacloud in the cloud”,因為做到了這句話,無論在多大的云廠商面前,你都能面不改色,底氣十足。
人人都夸Snowflake是三好學生優秀班干部,產品好、收入高、定位準,抓住了架構升級的歷史大勢。
更重要的是,Snowflake的底層邏輯“云中云戰略”行之有效。
多云不是一個發展趨勢,而是現實。許多企業都是在無意之中采用了多云,還渾然不知。
美國有三朵公有云,亞馬遜、微軟、谷歌。在中國,你就當作有1000朵云。政務云、行業云、地域云,還有數不盡的私有云。
美國是公有云為主,中國是混合云和私有云為主,比如,銀行、公立醫院就更傾向私有云為主的部署。
獨家內部消息,AWS云廠商,在中國國內的公立醫院客戶數量也少得可憐。
我們可以說,國內的云生態,是多云戰略的快樂星球。
戰略即是選擇,這個思路,前瞻者們站在瞭望臺上,已經看得再清楚不過了,他們遙相舉杯同慶,為默契干杯。
軟件產品的議價能力,來自于用戶對產品的依賴。用戶越依賴,廠商越有話語權、議價權。
數據庫和機器學習平臺也是這么想的。
同時,數據庫和機器學習平臺也是云計算PAAS層的網紅,數據庫是重器,機器學習平臺則被喻為挖掘人工智能金山的鏟子。
那些早早領悟多云戰略的本質,把產品奉為信仰,且堅定走下去的公司,很可能有機會走上和Snowflake公司一樣的康莊大道。
對比一下,Snowflake和九章云極。
數據倉庫是傳統品類,機器學習平臺是新品類。
兩家公司的共同點是,抓住云原生基礎架構升級紅利的產品。
微軟Azure的前身——紅狗,一共有41位中國員工,他們從不同膚色的全球IT精英中脫穎而出。
遠渡重洋,憑著才華和能力吃透了美國的軟件技術,洞察前沿的軟件生態。
老照片里,他們對著鏡頭微笑,仿佛背后有光,他們是站在云計算起點的那群人。
2012年,紅狗在微軟109號樓合影
如今,他們仍然在一個微信群聊天,群名叫做“Cafe 109”,因為微軟109號樓是當時Azure團隊所在的大樓。
紅狗里的大神,如今已是全球各大科技公司的中堅力量。
他們有的人依然奮斗在美國:
宋翔,打造了優步公司的心臟,實時調度司機給乘客的調度系統。
李卓偉,穩扎微軟十三年,做到首席工程經理。
汪榮華,頂級日志分析軟件公司Splunk首席工程師。
于家偉,VMware技術高層,兼任輕元科技公司技術顧問。
他們有的人歸國創業:
左玥,靈雀云創始人。
方磊,九章云極創始人。
從美國頂級軟件公司歸國的技術大神,是中國軟件行業發展的紅利。【責任編輯/常歡】
來源:親愛的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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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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